[蔺靖]成全
七、
“可惜，正儿八经的皇帝陛下，就喜欢蔺某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萧景琰听了，也只是白了蔺晨一眼，不予理会。要是同蔺晨计较这些胡言乱语，只怕萧景琰早就不知被气成什么样子了。对付这样话多又不大正经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晾着他，让他自讨没趣。
但这看在蔺晨眼里，就成了皇帝陛下在难为情，只想把他好好抱在怀里。
萧景琰这下总算是仔细看了这张又爱又嫌的风流脸。
好像分别千百年般漫长，可又仿佛，他们从不曾分开。
说的也是，他们倒确实未曾分开。
想到蔺晨这一年来都躲在暗处，若是什么时候想看看自己，想必定能琢磨出法子偷看两眼。可自己这一年呢。繁重的国事压得他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而难得有片刻宁静，也会不自觉的想念眼前这个人。派了那么多人四下打探他的消息，哪怕是关于他的只言片语也好，萧景琰也会觉得安慰。可是，什么都没有。心中为此缕缕焦躁不安，担心他会不会惹了什么麻烦，出了什么岔子。萧景琰从不奢望再见，只盼得到他一切安好的消息。
谁承想，这人躲在咫尺之遥，害他白白担心！
自己的日子是不好受，可蔺晨呢。
他扔下琅琊阁，也舍了江湖，却只能偷偷摸摸的留在这清冷的皇城里面，做什么事都得小心谨慎，甚至还要任别人差遣。不痛快的事情必定很多，可蔺晨那样的性子，却为他百般隐忍。图什么呢？只图着远远看上自己一眼吗？
每次寻不到蔺晨的消息，萧景琰都安慰自己，那人也许跑到什么边境，去领略不同的风景去了。万没料到，他放弃了自己还给他的自由，甘愿投身牢笼。
心下疼痛不已。
努力缓了缓心神，萧景琰撩撩衣襟席地而坐，也不管这地牢潮湿脏乱。
蔺晨见萧景琰情绪不佳，多少也能猜到他是气自己没听他的话。不敢做声，生怕又惹他生气，只是黏乎乎的蹭到萧景琰身边，安安静静的等他平复情绪。
萧景琰闭了闭眼，克制住眼眶刚刚涌上的潮湿，转而拍了拍靠在肩上的大头，表示自己并未生气。蔺晨这般讨好，反倒让他更为心疼。明明是他一直牺牲，什么苦都吃了，却只怕自己不高兴。都说蔺晨活的聪明透彻，怎么遇上他萧景琰，也变成一个傻瓜了吗？
“你不想你的琅琊阁？不怀念天高海阔江湖远？这牢笼，你就真的甘心走进来吗？”
“景琰，我知道，你一直怕这宫墙会将我困住。可是你知道吗，就算真有什么能困得住我，那也只会是你萧景琰。你若在江湖，我这颗心就跟着你游历天下，你若在这皇宫，我的心，自然也是要留在这里的。我就是人走了，心也是丢在这里了，一具空壳，还如何谈什么潇洒自在。所以，我不能走。虽然，这个选择可能会让我再难如从前那般自在，但我这个人，从来都是迎难而上的。”
“这一年当中，我回了三次琅琊阁。想着弥补自己困在宫中不大好受，我每次都行不通的路线，弯弯绕绕，也看了不少景色。这天下是很美，会有多少景色无缘欣赏，我不得而知。我只清楚，这些美景，未染鲜血，都是你在为之努力。天下虽好，我却更爱，为这片天下巩固和平宁静的你。”
“这一年下来，我发现留在这宫中，竟也并不烦闷。从前，我只觉得踏遍天下，仗剑天涯才最为惬意。可后来遇到了你，我开始意识到，真正的潇洒自在，是不论身处何地，都能寻得其中意趣。”
倒是自己多此一举，反而害两个人平白受了这些苦楚吗？萧景琰心中悔恨万分，面上却不肯表露出来。
“哦？你这是夸自己思想超脱，而我却是庸俗顽固了。”
“哈哈，景琰你能认识到自己的不足，说明我教导有方呀。蔺某好生欣慰。”
果然，这人正经不过片刻。不过蔺晨这样一笑，萧景琰倒觉得心情大有好转。可能他蔺晨还真地说对了，自己就是爱他这副不正经的模样。
亏他之前还担心，蔺晨在这地牢里会不会不大痛快，原来什么境遇人家都能逍遥快活呢！
八、
“哎呀，真没想到，蔺某一个小小的厨子竟然有幸能上这龙床。”
蔺晨笑得仿佛小人得志一般，看的萧景琰牙根直痒。结果那人竟还不知收敛，嬉皮笑脸的上前讨打。
“说真的，琰琰，我想闯进来很久了。今日得偿夙愿，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呀。”
这两日，他和蔺晨都不好过。如今见了面，才算是放下心来。萧景琰疲惫上涌，只想和蔺晨好好歇歇。若是由着蔺晨胡闹，该不知要耗到几时。萧景琰只好不加理会，命人准备沐浴。
待太监宫女们把东西都备齐了，萧景琰挥了挥手，不愿他们从旁伺候。但想着只有他和蔺晨两人，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不去看那人，胡乱的想了想其他的事情。
记得蔺晨提过，他对于易容术略懂一二。这一年来，想来就是靠这本事掩人耳目。说来藏得也算天衣无缝了。可是那人大概是听闻母后身体抱恙，便整日研究些药膳，再想着些由头给母后送去。一来二去，却被母后发现这当中略有蹊跷，所以命人去查探一番。若不是母后，自己都不知道要被蔺晨骗到什么时候。
若是自己始终未曾察觉，这人难不成，打算在这宫中，藏一辈子吗？
萧景琰自问何德何能，竟得了蔺晨这样的情意。
这要他，如何放手。
收拾清爽了，蔺晨也不客气，整个人飞扑到床上。
“只怕要让你失望了，你也只有今晚有这个福气留在这里。金屋藏娇本也没什么，可惜这一年不见，蔺晨，你好像吃得不错啊，我这床榻下你只怕都塞不进去了。至于这床榻上吗？不好意思，整日与你同睡，未免太挤了些。”
“呀景琰，你居然嫌弃我，以前怎么不知，你竟是这般只看皮相的俗人。”
“哦？那真是可惜了，你看上的，就是这么一个俗人。看来，你的眼光也不过如此啊。”
萧景琰确实只是一句玩笑，但蔺晨却换了一副认真严肃的脸孔，“这话可不对了，我蔺晨看上的人，一定是这天下间最好的。”
这么说着的时候，蔺晨从床上起身，在换下来的衣服里四处翻动，“啊，找到了，不信你看。”
看着那人从衣袖间抽出一张卷轴，萧景琰心生好奇，拿过来展开。原是琅琊公子榜、高手榜与美人榜，笔迹则是出自蔺晨之手。
三大榜里，公子榜上还留着梅长苏的名字。纵使小殊已离开两年，这公子榜的榜首，小殊仍是当之无愧。
可是往后看去，萧景琰简直要被蔺晨气笑了，这后面都写了些什么！
天下第一高手，萧景琰。天下第一美人，萧景琰。
“昧着良心写这么一张榜，你就不怕被天下人质疑琅琊阁的名声吗？”
“话不能这么说，我可是很认真的，你可别不信啊。你看，我阅尽天下美人，却始终无人能让我心动。而见了你，我便深受迷惑，难以自持。这不足以证明你比先前榜上那些美人都还要更胜一筹，自然，要换你来做这第一美人。至于这高手榜，据目前所知，我应当是位居首位。只是出于谦虚，不好往上写自己的名字嘛。而你呢，不用出招，我就已经完完全全输给你了，你说，这天下第一高手不就应当是你吗？
这番荒诞不羁的言辞，大概只有蔺晨能说得如此面不改色。要不是蔺晨说的是自己，萧景琰只怕都要信了。
“蔺先生，你不觉得自己太肉麻了吗？”
“唉，我如此诚恳真挚，竟被景琰这般曲解。也许该飞鸽问问老头，他为何把我生就一副不讨人相信的脸？”
萧景琰面色微红，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作罢。他自问说不出蔺晨这样的甜言蜜语。何况，再和这人胡扯，明日早朝怕是要迟。萧景琰索性不再理他，兀自躺下睡了。
蔺晨倒也配合，没再闹他，只是从身后轻轻地，环住萧景琰。
这一年来，对两人来说，都太不容易。而如今，只是这样的一个拥抱，似乎就能抚平所有伤痛。
从未有过的温暖与满足，令两人不觉便沉沉睡去。
蔺晨得悉北境似有异动，担心圣上安危，遂潜入宫中查探。虽行事鲁莽，但念在蔺晨素来性格不羁，圣上不予责罚。
嘿嘿，如今景琰都如此会编故事了。蔺晨不禁怀疑，景琰莫不是被自己带坏了？
“你知道的，我们以后的路会很难走。可是，我不会再放你离开。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偷偷躲在哪里，把我骗得团团转。”
“只是，我能见你的时间不多。可即使如此，即使我们无名无份，即使会让你困在这里，我仍要把你留下来。曾经我自以为是，想要成全你，放你自由。不承想，最后却是你在成全我。然而，我们都没有因此过得更为轻松，所以，不如同时成全我们两个人。”
“你之前假意离开，想必是不想我今后难做。可那些，并不是我真正在意的。我最为在意的，是你会因为留在我身边而受苦。我希望你会因为离开我而幸福，却只换来你偷偷地在别人那里吃苦受累。你在那边隐忍受罪，而我，也是饱尝相思之苦。”
“今后的日子就算再难，却也未必会比我们分开时更为艰难。毕竟，再难的路，今后都会是我们两个人一同来走。”
蔺晨笑了笑。是啊，他们两个人都只从自己的心态去考虑，想着如何为对方好，想着要给对方什么样的幸福，却从未问过对方内心的想法。结果，竟是差点错过了彼此。
真正的成全，不该是把自己的心意强加给对方，而是要明白对方真正需要什么，再排除万难，献上他要的一切。
“好，从今往后，哪怕是这天下，我也与你一同来扛。”
“岁岁年年。”
“不离不弃。”
评论(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