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

白的黑夜

【谭赵】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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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赵HE,但仍是要预警一下

  赵启平勉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十几小时的手术,饥饿与疲惫,而病人仍未脱离危险期。这于他而言也是常事了,力不从心让人低落,但他总会一点点排解开。
  如果不是看到了那封简讯。
  赵启平连心痛的时间都没有,他只能拔开腿跑,无法顾及这是医院,无法顾及他作为医生断不该如此失态。
  他眼中似乎看不到前路,只是凭着本能在走廊里跑窜。一个缓坡,他没有注意,狠狠磕在大理石地面。似乎有很多目光袭来,似乎有钝痛袭来,然而他的世界仍是一片空白。他仍是那样跑着,右腿似乎不大灵便,速度慢了下来,他生气,狠狠在腿上掴了一掌。
  好了,他又能跑了,又能飞速得似乎可以逃离这个世界。
  而当停在那扇门前,他才发现,自己如何也逃不开这个世界。他一路飞奔不是为了逃离开什么,只是为了走近这个血淋淋的真相。
  他已经不用推开了,压抑的抽噎声已经给了他答案。
  “启平,你的父亲因车祸不治身亡,在二号楼203,手术后速来。”
  74个未接来电,一条简讯。轻易让赵启平溃陷。
  谭宗明察觉到了方才的跑步声,拉开了那扇门。他不敢去搂住他的爱人,哪怕他的爱人如今那么需要一个温暖的拥抱。
  赵启平挪了挪步子,他的腿似乎抬不起,鞋底与地面发出缓缓的摩擦声,在人心上拉扯出一道道印痕。
  该去揭开那块白布,还是该去抱抱自己的母亲?
  “你父亲最后一句,让我成全你和谭宗明。”
  母亲声音嘶哑而断续,赵启平仔细拼凑,才理出这句话的轮廓。
  成全他们。
  赵启平摸了摸右肩,那里还残存着被烟缸击中后的钝痛。明明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此刻那里竟又泛起了肿胀灼烧的感觉。
  他出柜了,有意趁着父亲吸烟时坦白。他知道如今这个年纪,父亲断不会再动用戒尺皮鞭,但他希望能让老人有一个宣泄口。当年执意学医,父亲就是盛怒之下顺手丢了个茶盒来,不知这次会不会也随手丢个什么过来。
  如他所料,父亲乍一听便顿住了,烟头上的火苗以肉眼可见的频率颤抖起来。几秒钟的沉默他记不得了,而后眼前闪过玻璃的反光,圆形烟缸正砸在他的右肩,残余的烟灰也溅在耳侧。
  他希望借着冲动之下的发泄让父亲能够舒缓一下情绪,哪怕一点也好。可是烟缸脱手那一刻,他就看到了父亲眉头微皱,做了一个想要收回的动作。父亲对于此事气愤,不解,都是理所当然的,他不认为自己有错,但能够理解父亲的感受。而比起气恼,父亲还是先心疼起他来,赵启平又愧疚了几分。
  他今年已经32,父母催婚足足七年。他始终没有长久的恋情,唯有谭宗明,让他生出“就是这个人”的感觉,哪怕他们同为男性。他也曾怀疑是一时冲动,也曾尝试了没有谭宗明的生活。
  没有谭宗明,他一样活得很好。
  作息守时,饭量不减,主刀无碍。那个外壳还是那么光鲜亮丽,他仍是小护士眼里帅出天际医术高超性格温和的赵医生。但夜里拷问灵魂,他发现再也无法与灵魂进行对话,仿佛那一部分已从身体中抽离。
  没有灵魂也无妨,也许那种东西早就应该丢弃,从遇见谭宗明的那一刻起。
  他始终回避谭宗明,连这个名字于他而言也是避讳,最终却仍是没能逃开。谭宗明出现了。
  他的灵魂寻了回来,斥责他为何要狠心抛下自己。他没有回应。
  太多答案了。世俗的眼光,小报的恶意,今后的子嗣,还有,父母的期盼。他可以不在意谭宗明这个特殊身份所带来的曝光会引发什么样的轰动,却不能忘了自己的父母,始终盼他成婚,盼着含饴弄孙共享天伦。
  谭宗明也不是真的来讨答案。作为当事人之一,他自然清楚这背后的难处。
  如同明知会死,仍要费着所有力气活下去。明知这份爱有多艰难,仍要去抓住那细微的可能。
  哪怕抓住了,这份爱也会随着生命耗尽而消亡。何苦?也许就是白饭充饥与精致餐点的享受,路边野宿与挡风小屋的温暖之间的差距。怎样都能勉强活着,但精神上的安稳愉悦会让生活添上色彩,灵魂的契合会让生命添上意义。
  赵启平屈从了灵魂的指引,走向谭宗明。
  灵魂相认并非终结,而是开始。幸福的开始,苦难的开始。
  谭宗明父母那关意外的好过,赵启平不由幻想一切都能顺利进行。
  小报却蠢蠢欲动起来,谭宗明拦下了部分照片,但总是有人只图一时所快,揭人隐私。他不能等着早餐时父亲翻阅报纸发现他的花边新闻,憋了满腹火气却找不到他来训斥,他选择了主动坦承,接受父母的审问。
  而一个月后,他的父亲没有办法再表示怨愤,甚至在最后一刻做出了对他的谅解。
  赵启平只觉得无力承受。
  谭宗明突然开始拉扯他,赵启平有些茫然。
  而后是咚的一声震入耳膜,谭宗明视线与他相平。赵启平有些回神,意识到谭宗明也跪在了身侧。自己是什么时候跪在这里的?他有些懵,似乎刚刚意识统统抽离开了。
  “都起来吧,我又没有怪你们。”
  赵启平当然明白母亲不会责怪他。
  他也不谈不上责怪自己。只是哪里堵着,纾解不开。在父亲出事的时刻,他只隔了几十米的距离,一无所知。最后一面没能见到,父亲从前的心愿也不能达成,却反过来要父亲在最后送他一句成全。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去说服父亲,求得父亲的理解,在这一刻,他得到了,却不敢去接。
  遗体不能停置太久,赵启平突然回想起来。他起身见了父亲,着手开始移送。后续丧葬送殡,赵启平坚持一个人完成。谭宗明在不远处望着,看他佯装坚强看他披盔戴甲。第一次觉得赵启平如此遥远,比起分手时更为遥远。那时他尚有勇气追上赵启平,此刻他却连一步也迈不出去。
  赵启平似精确运转的机器,大小事宜处理得井井有条,也时刻注意安抚母亲的情绪,仿佛这冰冷的现实无法打击他分毫。
  母子连心,赵母又怎能不懂他。
  “平平,叫上谭宗明来家里吃饭吧。”
  赵启平瞬间慌乱,不复先前的冷静,推脱的词句在脑子里打转,尚未开口却听到母亲一番剖白。
  赵父并非突然改变心意。这一个月来,谭宗明几次登门,将所有财产列出请律师公正预备转到赵启平名下。钱财并非赵父赵母看重的东西,只是感受到了谭宗明对此事的认真。
他们也看到了儿子的认真。赵启平从小执着于学医,两人一心让他从教却如何也没能说服。除此以外,没再见赵启平执着于什么。
  谭宗明无疑成了新的执着。赵启平什么都想过了,想过报道压制不住后可能会嘲讽他不顾脸面抱大腿,曲解他贪图富贵出卖肉体,赌咒他别哪天惹上恶疾。也想过可能让父母失望,也考虑过该不该领养个孩子。思考了其中种种,还是舍不得放弃,这份感情对他而言一定是特别的。
  赵父赵母有些踟蹰,看着宝贝儿子对他们满是愧疚,却在提到两人的感情时神情骄傲,整个人带上些不同往常的光芒,似乎这份感情除了带给他浪漫甜蜜,还有着更为深刻的东西。
  谭父谭母是同意的,他们更是不禁怀疑自己会否太过刻薄。外界种种不堪会伤害这两个孩子,他们难以保护,如今更是要亲自在孩子们心上横加伤口。
  都是顶好的孩子,他们也不舍得见两个孩子难过。
  是真的理解了他们,愿意支持他们,赵父最后的一句,不是成全,而是祝福。不是为了他们的幸福而勉强成全,是真心想要祝福他们,希望他们能够在这烦乱的人世给彼此最好的暖意。赵启平恍惚记起,当时母亲不大连续的字句,可能说的是,“让我祝福你和谭宗明”。至于未能见上最后一面,到底是无法责怪。那个病人最终度过了危险期,如今正在复健,状态乐观。他得承认,即便他术中得到消息,赶到父亲身旁也是不能帮上任何,反而可能又送葬了病人的性命。只是未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永远是一个拧不去的疙瘩。
  他躲回房间给谭宗明打了通电话。似乎还不过一分钟,那人便按响门铃。这个人守了他多少天?
  谭宗明仍是杵在门口,不知该不该上前。赵母眼眶有些泛红,起身退进卧房,将空间留给二人。赵启平想说对不起,又想说谢谢,最后,只是很轻很轻地说了声,我好想你。
  谭宗明捞过他便勒进怀里,又有些舍不得,松了劲力,转而温柔地拍抚赵启平的后背。如白杨般挺直的胸膛终于卸了力道,柔软地依靠在谭宗明的胸前。他真的撑了太久了。
  没有办法说出“有我在”“你还有我”这样的宽慰话,他无法代替赵启平的父亲。他只能说,“别自己撑着,记得依靠我。”
  也许,这就是幸福的一种模样吧。
  我们无法拥有幸福的每一张面孔,曾经得到过的幸福也会在某一日悄然逝去,只能拥抱幸福此刻的模样,珍惜幸福此刻的模样,依偎幸福此刻的模样。
  有些事情永远也不会好起来了,它只能深埋在你心底,浮上一次便要将你刺痛一次。苦难是人生无法避免的组成,惟愿在这苦难当中,有人陪伴着,支撑着,守护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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