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

【黄曲】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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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何以解忧      @楼诚深夜60分 
私设曲和孩子没了，和前妻并没有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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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问黄志雄，何以解忧，他大概会答，无解。

　　是，他曾妄图借助酒精遗忘所有不堪回首的过往。但他知道，那些心底的痛楚，从未随着宿醉的永夜，有过一丝一毫的抽离。

　　无非是，做了生活的逃兵。

　　酒精，没有办法带来快乐，也解不开忧愁，它只能换来苟且多撑一日。

　　那样的日子，甚至称不上活着。

　　人就是这样，生活的百般道理，心中通透，可一旦放到日常当中去实践，往往是阵脚大乱。清醒的时候，黄志雄会嘲笑自己的无能，竟然要依靠宿醉来苟且偷生。但笑笑之后，他还是继续逃避。

　　他黄志雄，从来都是懦夫。战场上，生活上，他都是懦夫。

　　打仗，心里是怕的，但为了生计他坚持。而如今，他能苟且度日已然足够，他不想再去同生活抗争了。他只想熬到，终结的那一日。

　　其实，黄志雄还有一剂短暂的止痛药。

　　那是一个带着温暖和煦气息的男子，和他婉转柔和的琴声。可是，这份温柔，他每日只能享有一个小时。

　　那男子每天夜晚，都会到公园演奏一个小时左右，但从不会太久。黄志雄每每远远倾听。

　　虽然相距甚远，但小鹿般清亮的眼眸异常清晰。他不禁会想，那温柔的眉眼，不知谁能有幸拥有。

　　

　　

　　月色昏暗，风一阵一阵在巷中刮过，带着呼啸的回音。

　　曲和觉得，夜色似乎来得更早了。也许，明日应当早些回家，这条路到底是太幽暗了。而黑暗，往往孕育着危险。

　　怕什么，来什么，大概就是生活的恶趣味。

　　被人劫财倒是无妨，他身上现金从来不多。但怎么也没想到，因为自己对琴表现出的爱护，让那三个匪徒误以为这是什么贵重之物。这琴谈不上贵，只是对曲和而言，很重要罢了。这是他最合得来的一把琴，演奏者与乐器，素来是存在所谓缘分的。

　　曲和思索着，以一敌三是否可行，能否保住大提琴完好无损。

　　他有些犹疑，可又不肯交出怀中的琴。混乱纠结之际，黄志雄踩着略为蹒跚的步伐晃荡出现。他刚刚才饮了酒，没有立刻失了理智。目光在几个人身上扫了扫，他便意识到小巷里发生了什么，迅速挥出右手的酒瓶。

　　以黄志雄的经历来说，这三个小混混还不算什么，轻而易举便解决了。

　　其实，本也不会伤及性命。但对于曲和来说，他的琴，便是像命一般宝贵的。所以，他很感激黄志雄的出现。

　　坦白说，他是有些震惊的。那个颓废得如同流浪汉的人，会在救下他的瞬间，流露出那样明亮的眼神，好像保护住了什么珍宝般雀跃自豪。

　　那一刻闪现出的，真实的黄志雄，曾经勇敢善良的黄志雄，吸引了曲和的目光。

　　他开始留心这个总是会默默听他演奏的酒鬼。

　　黄志雄是从何时开始来公园听他拉琴，曲和已记不得。起初发现这人时，他是有些担忧的，总怕哪日这人会突然失了理智。来听他音乐的，也有几个小孩子，他难免会担心，这人的形象若是吓到小朋友可怎么办才好。

　　但黄志雄这个人，每天都躲人群远远的，会刻意避免与人接近。想来，他是顾忌别人的感受，不愿自己糟糕的形象影响到旁人的好心情。

　　虽然邋里邋遢，拎着酒瓶，但曲和能够分辨，来公园之前，黄志雄都是没饮酒的。

　　这个人，其实很尊重他，尊重他的音乐。

　　看得出，黄志雄是个很好心，很体贴的人。会将自己弄成这般模样，也许，不过是个有故事的可怜人。

　　曲和无法说服自己置之不理。

　　曲和的音乐开始更为柔和，想为那人带来一点安慰。

　　他也试着约黄志雄吃饭，以示感激。但黄志雄对此很是抗拒，大概，是不想与人有太多交集吧。曲和不放弃，他每日都会带着便当去公园。待到人群散去，才邀黄志雄共进晚餐。黄志雄若是不吃，他便作势要扔掉，有的时候，小小的威胁是很有效的。

　　

　　

　　而黄志雄，怎会不知曲和的好心。

　　这个人如天使，用音乐，为他带来了平静，带来了温暖，可他不能占有。

　　他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曲和的善意，可又不愿曲和遭到拒绝而流露出失望。

　　他开始慌乱，他试图剖开自己丑陋的外壳，露出更为黑暗的内心，让曲和瞧了仔细。他希望曲和自此放弃，放弃他这具早已腐坏的躯壳。

　　而曲和，似乎对于那段故事并不觉得意外。他只是抱着黄志雄，柔声问，“志雄，你去看过那名战友吗？”

　　黄志雄摇头。他带回了战友的尸体，却没敢面对那人化作冰冷的石碑。

　　“志雄，我们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大大小小的罪孽。你拼命想要遗忘它，反而会遭到它的囚禁。你只能正视罪恶对你审视的目光，你要带着忏悔去赎罪，以某种方式去补偿这个社会。我曾经，害死了我的孩子。我的前妻，在追我的路上发生车祸，导致流产。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同样无法原谅自己，将自己关在了牢笼之中。午夜梦里，总是有乖巧可爱的小婴儿向我招手，而他们笑容越是甜美，在我眼里，只会越邪恶如鬼魅。我也像你一样，想要用酒精来麻痹自己。而正是在出门买酒的途中，我遇到了一个临产孕妇。她晕倒在路边，众人想要出手相帮，却又担心惹上麻烦。而我，想到了失去的那个孩子，便再也无法顾忌那么多。救她，就好像是救我自己的孩子。她得救后，对我很是感激，在她看来，我救了她和宝宝的生命。可她不知道，是她，拯救了我的灵魂。因为帮助了她，我的灵魂得到了短暂的救赎。我知道，怎样也救不了我自己的孩子，我只能尽自己的努力，让更多的小生命，能够平安降临人世。捐款，做志愿者，我尝试了各种方式。罪恶无法消除，但我得到了救赎，重要的是，我帮助了那些美好的小生命。”

　　人，逃不开这个世界，也就逃不开忧愁。

　　留在这个世界中，就要直面忧愁。再深重的罪孽，都不会因为逃避而不复存在。继续浑浑噩噩，只会让这世上多一个脏兮兮的流浪汉。但若是他能够站起来，能够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曲和说，我陪着你，你去向那位战友认真忏悔吧。虽然，这不能让他复生，但你绝不能永远逃避你的罪孽。

　　他被说服了。

　　可是，心里还是有所畏惧。去往伊拉克的途中，他几次想逃，却在对上曲和那双湖水般柔和的双眸时，丢盔卸甲。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以柔克刚。

　　他最后已经不知道，曲和是如何支撑着他，到了墓前。也弄不清，自己究竟对着那石碑喃喃自语些什么。但他第一次觉得，有那么点轻松。自己的轻松，对战友而言显得太不公平，但逝者无法弥补，他只能对这个社会做出补偿。而在那之前，他起码要是一个正常人。

　　回国后，他终于决心见心理医生。而费用，曲和垫付。

　　恢复期，绝非是常人能想象的难熬。黄志雄精神上饱受折磨，但他在意的不是自己受苦。他痛苦的是，失了理智时，会伤害曲和，也曾差点毁了曲和心爱的提琴。

　　曲和为黄志雄，献出的不只是金钱，时间，还有澄澈美好的心灵，

　　黄志雄的生命、灵魂，从此都归属于曲和。

　　后来，黄志雄终于从牢笼中走出，生活也逐渐步入正轨。而那已是两年后的事情了。

　　他先是在治疗时的心理咨询室做些杂务，偶尔也会讲述一番自己的经历，借此给他人带来一些希望。

　　他说，这个世界上，真正的忧愁，都是解不开的，也是无法逃避的。你只有面对它，才可能战胜它。

　　真正的勇士，并非无所畏惧。而是要冲破这份畏惧。